濂溪故里——楼田村
胡功田张官妹
从道县县城乘车沿清道公路往西行15分钟左右,到达宋理学鼻祖、湖湘学派的奠基者周敦颐的故居——道县清塘镇楼田村。为何叫楼田,人们说过去这里地下水非常丰富,原为一片湿地,先民用木桩深深地打入湿地,然后垒成一丘丘的稻田,所以这个村叫楼田。
我国伟大的思想家周敦颐诞生在楼田村。周敦颐字茂叔,宋朝人。他在楼田村生活了十五年,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少年。14岁时,父亲周辅成逝世,一年后,其母郑氏带着他兄妹三人离开道县。三十多年后,他又回到家乡,回乡探亲祭扫长达一个多月。传说周敦颐五岁时能辨门前五星墩,识五行,现在村前的五个土墩还留存几个。周敦颐在长期的官教生活中,写出了言简意深的《太极图说》、《通书》等著作,创立了宋代新儒学,在中国哲学史上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哲学体系,道州的童年生活无不给他留下深深的烙印。他创立的学说,经过后人的推举,成为我国传统的道德思想及官方政治思想主流,他的学说对中国乃至整个东方人的思维方式、思想学说产生了深刻而巨大的影响;他的千古名篇《爱莲说》中的名言“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成为中国人树志立世的准则。
濂溪故里的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营江大洞。天际边的都庞岭为这鱼米丰产之地阻隔了北来的寒风,使之成为天然的温室。阡陌纵横的良田生产出优质的大米;清澈碧透的濂溪蜿蜒从都庞岭下潺潺地流来,灌溉着万顷良田,盛产出特有的香米鲜鱼。濂溪河像一条长长的绿龙,从大山深处蜿蜒而来;又像一条银珠跳跃的玉带,那么静谧,那么安详,连涌动的水花也是那么温柔羞涩,像少女含情默笑。繁忙的秋收季节,金色的阳光,金色的稻谷,连濂溪河水也被染成了金色。一片金黄色的大地,依然是平和安泰,热闹的人欢马叫声被这旷野的静穆吸收掉了。走进这广袤的田园里,你会被这无形的静所感染,不管你的地位多么显赫,也不管你的权势有多大,你好像也是这田园中的一棵小草,没什么了不起的。
从清道公路乘车几分钟,远远地看见青翠的道山突兀在平旷的田野中。道山顶上建有一座红漆的太极亭,像是一朵红莲花开放在蓝天白云下。葱绿的道山,大红的亭子,宛如仙境中的绿树红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濂溪故里坐落在道山脚下,你在远处看见的却是道山下的一道墨绳,村子已嵌入道山中了,只有那袅袅炊烟从山脚下腾升时,你才知山下有村子。“遥指道山如削瓜,碧云一朵是红亭。”
走近濂溪故里,首先见到的是修建不久的仿古建筑大牌楼,牌楼上方是文选德先生题写的“濂溪故里”四个大字,牌楼两侧门柱是本县著名“道州通”何家壬先生撰写的对联,上联是“风景这边独好,濂水湛蓝,都庞苍翠,道岩湘南奇观”,下联是“周庭举世皆尊,元公哲学,鲁迅文章,恩来开国总理”。这对联较好地概说了周敦颐及后裔的历史功绩,以及濂溪故里的自然景观。
沿绕村的水泥路,村口是村民集资重建的濂溪祠。祠堂的对面老粮站是濂溪祠旧址。濂溪祠最早建于南宋,从族谱上的濂溪图看,原祠非常雄伟壮观,旧址上到处可见的莲花石础似乎向人们诉说这里有过的非凡。徐霞客说:“……而濂溪祠在焉。祠北向,左为龙山,右为豸山,皆后山象形,从祠后小山,分支而环突于前者也。其龙山即前转嘴而出者,豸山则月岩之道所由渡濂溪者也。祠环于山间而不临水,其前可扩然容万马,乃元公所生之地。今止一、二人守其间,而旁无人焉。无从索饮……”可见明朝时这里还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徐霞客在此找不到吃饭的农家,现在这个村子已是一千多人的大村了。新祠堂的旁边是周敦颐父亲及兄嫂的墓,因为周敦颐的缘故,坟墓保护得较好。
走过村口这两幢仿古新建筑,才真正到达濂溪故里。村里保存许多明清时期的古建筑。村子中间一座清朝时期的祠堂。楼田村的祠堂有点像门楼,但比门楼宽大,兼有祠堂门楼的作用。祠堂正门两边八字形的照墙显示出故里人海纳百川的胸怀和纳新蕴含的理学之义。村里人说,这样的祠堂全村有好几座,至今保留较完整的有五座。祠堂的前面是田地与山,道山紧贴在村背后。从“圣脉”流出的泉水在村前流过,成为一条小溪,可惜现在地下水小了,小溪平时成了干沟,只有到春天时,它才是一条真正的小溪。
门楼祠堂是村里人休闲聚会的地方。几个老人正在祠堂里打小牌,孩子们追逐嬉戏,这儿远没有新修濂溪祠那样庄严肃穆,没有红门紧闭,老祠堂根本就没有门,它是村里人进出必经之地,是村里人过往休息之处。问村中老人,这祠堂建于何时,无人说得上来,只有那斑驳青砖白墙和腐朽的梁柱,记录着已有的历史。从祠堂走进村内,村子曲直交错的巷道,有的用青石板铺成,有的用河卵石筑砌,看似直巷道,实际却又不能穿过村子。巷道两旁二进以上的房屋栉比鳞次。从靠巷道侧门进去,是厢房与正门之间过道。正门前是天井。天井用高大的照墙与外界隔断,成为一个独立的单元房屋。照墙很高,达3米多,白粉墙上雕画着龙虫鱼草一类的彩画。墙的下部分绘“须弥座”形图案。堂屋无门,屋内是杉木的门梁。巷道进屋只有一扇门,房屋高大,有6米至7米高。堂屋、天井前的照墙也是防火墙。房屋后面也是高大的硬山风火墙,房屋成为一个封闭式方形建筑。后面高大的墙上开两个窗,上圆下方,窗檐泥雕着彩龙图案,木雕的葫芦形防盗窗栅,后墙下部大面积的清水墙,墙顶部分近两尺左右是混水墙,彩绘行龙戏珠,色彩非常鲜艳。
沿着巷道左拐右弯地走进村内,可到道山脚下。村后是道山悬崖峭壁,不能从村子房屋后面上道山。山上古树参天,古藤缠石绕树,看不见一丝土。濂溪故里的巷道不像其他村子以“井形”纵横布局,而是曲形的。有点像八卦,让你找不着方向,这是有意为之,还是因山势之故呢?远处看村子,一点都不显眼,好像没有几户人家,就是到了村边,沿着环村公路走一圈,也会觉得村子很小。但是走进简陋的旧祠堂,在弯直交错巷道两边的深宅大院里,寻找周敦颐故居遗址时,你才觉得村子的庭深院大。现在楼田村已有500多户,1500多人,自说都是周敦颐后裔。
自从周敦颐祖父在楼田村定居后,这个村就逐渐发达起来。也许受周子思想的影响,村落的外观是那样内敛不张扬,但村子内部却是高墙密集,座座大院,又是那么深邃。在村里人的带领下,走过长长的河卵石巷道,来到周敦颐故居前,十几级宽阔平缓的石阶上,一座比较低矮的木板屋,屋内住着一位老人。房屋已经非常破陋,疙疙瘩瘩而又厚重的门框,似乎诉说着岁月的久远,历史的沉重。那门真是“有风还自掩,无事昼常关。开阖从方便,乾坤在此间”(《周敦颐文集》)。破矮的屋子也能诞生伟大的哲学家,可见物质的富有并不代表什么,而思想文化的丰富才能深远。
从周子故居出来,重新来到环村公路上,向南绕过村子,道山脚下有一口水井,叫“圣脉”泉。泉边的岩石上刻明代道州刺史方孝儒题写的“圣脉”二字,另一石刻周子十三代孙周廊祥题写的“寻源”二字。水从岩石缝里冒出,这泉是全村主要的取水源,从泉眼流出的水成一条小溪绕村前流过,汇入濂溪,成为濂溪的水源之一。村里的人说,过去接连几个月不下雨,“圣脉”的泉水几架水车也车不干,能使村前大片田地旱涝保收。现在地下水减少了,村前的溪沟水已干涸,若不下雨就闹旱灾了。真是啊,社会是进步了,人们的生活物质富裕了,自然资源却大大减少了,包括地下水也不多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将来靠什么生存呢?
泉井的旁边原有风月亭、濯缨亭、爱莲亭等亭榭五处,现仅恢复濯缨亭。亭内的木柱上刻有一对联“豸岭峥嵘,圣脉清泉,缨斯濯矣;龙山环绕,五星奎聚,仁者乐之”。据说亭边稻田原种许多莲花,这些建筑及莲花是周子之后依周子的理学思想而建,可见我们的先辈对文化传承是何等的重视。“圣脉”泉的上方是长满荆条树木的峭岩,悬崖上刻有遒劲的“道山”二字,每个字足有两米多大,此山原名安定山,周子的道学产生后,山名改为道山了。
走过圣脉泉,沿山脚向北行几十米,一条小路上道山。爬上几十米一百多台阶,道山的山腰处一个较大岩洞,叫道岩。道岩的进口处低矮狭窄,在外面看像一条石缝,根本看不清里面会有什么岩洞。1970年我读高中搞军训拉练时,到楼田村接受爱国主义思想教育,因为这里发生过抗日战争期间著名的“楼田惨案”。当时虽然在“文革”中,但是老百姓告诉我们,岩洞里有许多白骨,洞里有鬼火,晚上还会听得见小孩的哭声。他们说这个岩洞只有进口没有出口,要进去需带许多灯笼火把,一人一人地慢慢爬,也许是我们学生太多了,怕出意外,带我们训练的军代表不让我们进洞去参观。现在人们为了开发旅游,也为了更好地进行爱国主义思想教育,岩洞进口的石缝拓宽了,岩洞里面装了电灯。岩口前几年才刻上“道岩”二字,是周氏后裔香港宗亲总会会长周汉斌题写。洞内嵯峨险削千姿万状的钟乳石,乳白晶亮,在五彩灯的折射下,五彩缤纷,美丽极了。人们根据钟乳石不同的形态,给它取了很好的名字:海底龙宫、人间皇宫、天上仙宫……走一段弯曲的小道后,攀上人造万丈天梯,直立的云梯有几十级,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大型钟乳石柱,上面是望不见石顶的穹岩,在导游一路小心的嘱咐下,心惊胆跳地爬到梯子的尽头,出岩口,到达道山的半山腰。1944年日寇入侵到道州,不知是怎么弄到消息的,几个日本鬼子用火烟熏死了在洞内避难的周氏后裔568人,死绝31户,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楼田惨案”。周氏后裔遭受这天大的惨案,周子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吧?
山上有个方圆0.5平方公里的古寨,名叫安心古寨,是冷兵器时代村民躲避战乱的地方。寨子的周围用石块叠堆成城墙,下临绝壁。若有敌人来攻,用石头做武器也可把敌人打退。安心古寨内有一口水井,井水常年不涸,井中有鱼虾,现在寨子里还有石磨、石臼。据考古发现,古寨还有西汉时期的瓦砾。安心古寨在冷兵器时代,确实是避乱的绝佳处所,但是在火药或用火药原理作为武器的时代安心古寨却不能“安心”了。为何在道岩里屈死那么多人呢?人们躲进没有一丝透光的岩洞里,虽然可以躲避炮火,却躲避不了被烟火熏死的厄运。社会进步了,人们也得跟上时代的脚步啊,与时俱进,不然只能等着挨打了啊!“不识不力,人也”,周子认为在大势面前人要有所作为,如果我们不去作为,那就等着挨打吧。
经过古寨,沿着山上小道向北行走,爬上道山的最高峰,山顶上新建一座八角亭,人们叫它为“太极亭”。亭的柱子用大红颜色漆成,亭子的顶上盖着红色琉璃瓦,矗立在碧绿的道山顶上,确实是万绿丛中的一朵红莲。登上红亭眺望四周,方圆50多里的营江大洞尽收眼底,向东远望,道州城内高层楼房隐约在天边。近处的稻田,稻浪翻滚,濂溪河就像一条白练弯弯曲曲地从一片金黄色稻浪中飘延过来,静静地从都庞岭来,悄悄地流入潇水,不带一丝杂质的水,清澈得水与卵石合成一色,看似水却是卵石,看似卵石却是踩不着底的水,她是那样娴淑,那样温顺,又是那么地柔静,那么清秀,难怪当地百姓叫她“秀水河”。站在亭子边,平地生起的山风,在耳旁呼呼作鸣,山上参天古树沙沙地摇晃。西边远处都庞岭上白云飘浮,有时像奔腾的骏马,有时像朵朵蘑菇。一会儿一朵很大的乌云飘来,遮住了太阳,太阳光从云中射出,乌云四周边缘的白云顿时成了彩霞,整个大地金光灿烂。霞光必是从云中射出才会五彩绚丽,只有变幻的云与永恒的太阳光结合,才会有这种变幻的美丽。周子说“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动静结合才能分阴分阳,才会“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站在山顶仰望天空,似乎可伸手摘月,感觉自己多么的伟大;俯瞰大地,脚下的山小得可怜。但放眼远望,把自己置身于广袤的天地间,却又感觉多么的渺小呀,渺小得如一片枯叶,一粒尘灰,随风吹去,是那么无助地,不知飘向何处。“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周子登上道山顶后才有的感慨吧!在宇宙中如何把握人生的命运,这不是人性儒学的主要之处吗?周子是否在道岩中苦读,是否在道山顶上临风观天,苦寻宇宙人生的真谛,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但是到濂溪故里走过内敛的村庄、深邃的道岩、凭空的道山,你才会真正理会到周子哲学的精髓。
濂溪故里已经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道山后面山脚下爱莲山庄可以提供食宿。现在又在整体规划,要将濂溪故里建成一个理学文化城。开始有点富裕的农民在村内修了火柴盒式的白墙房子,原古村民居因年代久远已剩不多,希望人们在现代化的建设规划中还是要抓紧修复古民居,保持故里的古建筑风貌为好。